书评兼唐·诺曼语录集锦

敝司的办公楼进出要走三道玻璃门，平平常常没什么特殊的，但每隔一阵子，我的智力就会被其中的某一道门无情地挤压一次。虽然门上面清清楚楚地标着“推”或者“拉”，虽然这几道门我也走了好几年了，但我总会一时不留神，该推的时候去拉，该拉的时候去推，然后发现不灵，只好尴尬地重新来过。虽然我一直知道这不是我的错，但当我看到唐·诺曼在他的《日常的设计》一书中的这句话，还是不由得狠狠共鸣了一下：

如果连门这样的简单设备都需要带着说明书，即使说明书只有一个字（注：指贴在门上的“推”或者“拉”），那它也是一种失败，是一个不良的设计。

所以应该感到尴尬的不是我，而是门……的设计者。 唐·诺曼对门的批评业界共晓，所以设计不好的门会被称为“诺曼门”，比如这个，究竟是让推呢还是让拉呢？

对于门的设计，唐·诺曼有很多话要说，对于别的日常用品也一样。从摸得着看的到的日用品，到电脑和手机屏幕里的虚拟的操控对象，从物品的外观长相，到它的使用流程。所有的一切，如果没有经过用心设计，最终的产品在使用的时候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。所以1988年他写了这本《日常的设计》。为了适应新技术的发展，这本书在2002年和2013年都有过内容更新，最后一版第一版之间，已经间隔了25年。

唐·诺曼（Donald Arthur Norman）既是知名学者，又是知名设计师。他在计算机、电子技术、心理学诸方面都有学术背景。他是将认知心理学和易用性设计结合起来的先锋人物。他的作品在学术界和工业界都影响深远。他的这本书，称之为名著也不为过。笔者的工作和设计没什么关系，不过这本书还是挺有趣的，所以就有了这篇语录体书评。 唐·诺曼在看着你

这本书的全部内容服务于一个主题，那就是“以人为中心的设计”。这个说来简单，“以用户为中心”这句话在各行各业已经喊了几十年了，真正做到的却少之又少，在“设计”这一方面做得好的则更是凤毛麟角。这种现象在几十年来也没什么进步：

技术人员缺乏从过去的错误中学习这一优点。他们总是向前看，而不向后看，所以他们会一次又一次地重复同样的问题……每当新技术成熟以后，客户便不再满足于新技术带来的闪亮的承诺，取而代之的，他们会要求易懂和可用的设计。慢慢地制造商只好去重新学习一模一样的基本原则，然后将其应用到产品上面。最离谱的失败往往来自于最新技术的开发过程中。

所以这本书就是一本教人如何设计的书。在对门把手，水龙头等众多日常用品为例，联系心理学进行分析以后，作者汇总了一系列的设计原则，并且就设计可能碰到的方方面面的问题提出了各种看法。其中一个看法就是设计中的情感应用，诺曼说：“吸引人的东西工作得更好……当你的车刚洗过并且新打了蜡，它就会更好开了，是不是？或者至少感觉是这样的。”他还认为人对日常使用的一切东西都会灌注情感：“每样东西都会都会发出情感信号。就算这不是设计者的意图，看网页的人也会去推测个性，并且体验到各种情绪。”所以“如果功能等同于认知，乐趣等同于情感，今天我们就该让产品在认知和情感两方面讨好用户。”进一步讲，“认知的意义在于去理解这个世界，情感的作用在于为之赋予一定的价值”因此：

仅仅制造功能完备、易于理解和使用的产品是不够的，我们还需要让产品能为人民的生活带来快乐和激情、舒适和趣味，是的，还需要能带来美的享受。

设计是很难的事情，就算读一百本书，研究一千个案例，也不一定会产生优秀的结果。失败是常事，但是要让失败有意义。作者引用了斯坦福大学教授IDEO设计公司创始人David Kelly的话，说是要“经常失败，尽快失败（Fail often, fail fast）”，要在失败中学习，在一次一次地不断完善。其实失败也没什么。“要避免失败也是可以的，永远选择最安全的路线就可以了。不过这条道路带来的生活也会是呆板无趣的。” 随机网图。多多失败就对了，多多失败，才不会被一次失败杀死。

《日常的设计》前五章讲的都是技术话题，关于心理学以及如何利用心理学知识产出好的设计。如果要学习设计，这部分就会非常有用，即使不是为了学习设计，里边的各种例子也是相当值得观摩的。

书的后半部分还讲了“设计思维”，其实是说产品团队在设计方面应该遵循什么样的流程。然而流程永远都是过于理想化的东西。有一句谚语说得好：“理论上讲，理论和实践没有不同，不过从实践上讲，还是有所不同的。”实践上讲，产品团队的动力极少是因为用户的需求，“市场驱动加上工程驱动，结果就是永远不停增加的功能、复杂度、以及混乱”。因此唐·诺曼说：

在产品组公布成立的当天，他们就已经日程落后并且预算超支了。

产品开发涉及各种角色的工作人员，从设计师、工程师、程序员，到工厂加工制作，到市场广告以及销售，再到售后服务，不同的角色会有不同的需求，有时候这些需求甚至是互相矛盾的。产品设计者不止需要设计的能力，还需要能从各种角度思考设计。工作在产品上的人都没法称得上是真正的用户，“曾经沧海难为水”，作为设计者其实完全“无法预测人们会碰到什么样的问题，因此误解和错误是注定会发生的”。

也不是所有看上去很美的设计都好用。所以作者这书里说的“没准得过设计奖”其实是一个贬义的说法。为什么呢？作者在一次演讲中说：“因为大多数的设计奖都颁发给了某个方面出彩的设计，而忽略了所有的其他方面——经常也包括易用性。”

好的设计，尤其是计算机软件的设计，应该向这个方向靠拢：

当我使用一个直接操控的系统时——不管是文本编辑，绘图，还是玩游戏——我想的不是自己在操作计算机，而是想着去做一件具体的任务。计算机实际上可以说是“隐身”的。这一点怎么强调都不为过：让计算机系统隐形。

市场的驱动和技术的更新换代会为产品带来一种被称作“功能主义”的病，就是不停地为产品引入新功能。一旦功能主义蔓延，产品就像是得了不治之症。对于这一问题，诺曼说应该去加强和完善产品的长处，那些已经值得称道的功能，至于产品的短板，或者竞争对手做的比你更好的地方，你只要做到差不多可以接受的程度就可以了。真正赢得客户的是你产品的长处。 早期的Word是功能主义的典范，不过其实后面的版本里面微软已经合理地组织了功能，现在的Word我觉得功能强大又好用，不过也许有人看法不同。

有时候由于任务复杂，功能多是不可避免的。实际上功能多并不是问题所在，“复杂是好的，让人迷惑就不好了”，所以，“真正的问题和设计有关：既要设计让产品满足工作需要，又要让产品保持清楚易懂，操控感良好，并且能让用户体验到达成目的的愉悦感。”

《日常的设计》的英文名称叫《The Design of Everyday Things》。中文译本由中信出版社出版，新版发行在即，是一本值得关注的好书。